我家出身成份不好,文革时我爹三天两头挨批挨斗,我们“狗崽子们”走在路上也被人扔砖头,就连老师都要求同学们和我们划清界线。我做梦都想带红领巾,但我不配,因为我血缘不好,我的祖辈曾“剥削”过农民和工人。
夺不走的财富
文革结束,恢复高考后,我们村里首先考上大学的全部是地主富农的后代,我以地主加资本家后代的双料身份,竟考了全公社第一。于是,那些曾用血统论关照过我家的人又说 “还得看人家,根子不一样”。
我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也相信了血统论。后来到日本,尤其是创业并经历各种磨难之后,才慢慢悟出那不是什么血统,而是源自家庭的教育和影响而已。
暴力革命可以夺走财产,可以夺走土地,甚至可以摧毁社会文化体系,但却夺不走知识,夺不走教养,夺不走自尊,夺不走做人的理念。而这些,恰是决定人一生走向的基本要素。
在遭受软弱的人们的暴虐时,我爹却反复告诉我做人不能欺软怕硬,不能得理不饶人,尤其要宽容别人。
文革后,那些曾打过我爹的人,出于内疚,在路上往往避开我爹。我爹见后总是主动上前搭话“别在意,已经过去的事了,再说也不能怪你个人。”我妈回来后就骂我爹:“不长记性,咱不记仇,也不必去上杆子搭话啊”,我爹总是淡淡回复一句话“这是为咱自己好”。
这种实用的宽容,给我得成长有很大帮助。宽容让我消化仇恨的记忆,把仇恨化为奋进的力量;宽容让我原谅伤害过我的人,免得他们成为我新的障碍;宽容为我拓展了诸多的生意机会,带来了有能力的部下和伙伴;宽容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家庭,甚至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。
宽容是多元的土壤
宽容或是矜持,为了家族,为了自己,我们要拿出勇气去原谅仇人,去理解异己。即便你暂时没达到世人眼中的成功,甚至身处潦倒,也不要失去你的宽容,不然你的子女也很难从你身上继承下宽容这一品质。诅咒和嫉妒,不光会害了自己,更会贻害后人。
宽容是一种教养,更是独立思考的结果。从小就不习惯于思考的人,很难懂得宽容的内涵。他们更容易认为问题只有一个答案,而且这个答案必须是权威给出的。因为他们没有独立寻找其他答案的习惯,也就不能理解别人的不同想法,所以永远不会明白宽容实际上是在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自己。
宽容是多元化的土壤,亦是孕育民主的苗床。回国以来,见识过不少所谓民主圈内人士的饭局、沙龙、论战甚至约架,他们学贯中西,浸淫江湖,饱含激情,斗志昂扬,但唯独缺乏着宽容的思想和姿态。我觉得宽容才是民主的一个基本修养。这些在微博上都鼎鼎大名的民主圈内人士们善用权威,甚至是有翔实数据的史料去占领制高点,但很少会用宽容去对待异议和不同。他们凡民主者美国为瞻,网络上骂人的污语不次于主流五毛,更将原本清静的朝阳公园南门变成教训不同意见同胞的约架圣地。
在我看来,他们是分不出左右的,甚至实质都一样,即便其出发点是多么的善良。这种用文革式的思维来普及民主,恍如硬要把民主这棵树苗,栽种在刻薄和统一意志的荒漠上。
宽容是创新的源泉
工作生活中和曾被剥夺去一切的地主富农资本家的后代们交流过,并不是每个人都很成功,但大家都能不记恨过去,也不翻旧账,经历过磨难的人知道一切钱财皆可掠去,也知道真的一切在于自己,忘却过去,是为了追赶未来。再反观曾分得我们的土地和财产的人们,一旦失去了特殊政策下的结果平等,很多人就又会开始仇恨。这才是让自己更穷的原因,也是让大家一起穷的潜意识。也是这种仇富和对别人财富得贪婪,一度怂恿着他们去打土豪,分田地。
没有宽容,何谈民主?如果你认为中国还不够民主,请不必先去教训别人。民主是先给自己做主,而不是给别人做主。民主不是制度,也不是理论,是实践。它意味着不同声音的碰撞和妥协。如果有一种民主能让所有的人发出同一个声音,那个民主才是假民主。宽容不但能够缓冲碰撞的破坏力,还能够滋润不同,使之成为创新的源泉。
民主,在独立中诞生,在思考里成长,在妥协里延续,在相同中死亡。宽容吧,宽容会让我们的社会更民主,生活更富裕。
from新浪财经宋文洲专栏《单刀直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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